第3692章 風霜雪雨歲月刀,鍛劍執筆畫錦繡
第3692章 風霜雪雨歲月刀,鍛劍執筆畫錦繡
楚月輕笑了一聲,呷了一口濃酒,不以爲意道:“不必心懷歉意,都已是過往之事了。”
“九萬年的風霜雪雨,歲月如刀,推着人往前走,沒人會一直留在原地。”
如若說歲月是一頭猛獸。
留在原地的苦命孩子,都會被這頭兇獸給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衛袖袖思索着楚月話中的意思。
看向對方的眼神,多了一絲自己都沒留意到的光亮。
似是想到了什麽,旋即又黯淡。
他猛地灌了自己半壺酒。
不勝酒力,滿腔不悅。
“在想什麽?”楚月明知故問。
“爲何父親,從不器重我,讓我來繼承他的衣鉢。”
“縱然父親心中有我,但過往的歲月,他對我來說,太高大,太遙遠,也太陌生了。”
“我從不敢和他高聲說話,時常見他愁眉莫展,我更不敢和他提及武将之事。”
“幼年時期,我勤學苦練,想要成爲頂天立地的大将軍,他卻把我的梅花樁給搗碎了。”
衛袖袖眼睛通紅。
大院燈火搖曳。
白布和紅綢交錯挂滿了抄手回廊。
琴師們彈出的不是喪曲。
反而是喜樂。
此乃父親的遺願。
遠征大帥想在歡聲笑語裏奔赴極樂。
衛袖袖哽咽——
“他對部下的将士很好,對那些初出茅廬的士兵很有耐心,甚至對你這個武侯大帥都寄予厚望。”
“唯獨對我,他看不起我,認爲我不配走他的後路。”
“我原就不是他所期許的孩子。”
“我又算什麽呢?”
“誠然,和侯爺你的無間地獄相比,我這不算什麽。”
“但我不想和更深處的黑暗去比對,我隻覺得,我的人生,是母親的一廂情願。”
他崇敬着勞苦征戰的父親,汲汲營營地等着父親的另眼相看。
但父親臨死,情願和武侯下一盤棋,和羽界主、藍老先生等交代身後之事,也不願和他多說一句。
“你真的,想要成爲一名合格的武将嗎?”
楚月放下了酒壺,鬓發被風吹起,時而輕遮琉璃星辰般的眼眸。
彷佛有看穿靈魂的洞悉力。
衛袖袖覺得即便不與之對視,已然感到無所遁形。
他的眼神閃躲了一下,不再理直氣壯的悲憤。
楚月一目了然,“你對武将之路并無興趣,隻因父親的珠玉在前,如山巍峨讓你從記事起就仰頭看。於是,你想成爲那樣的人,走那一條辛苦的路。”
“即便你的內心深處有更熱愛的大道,但你偏要走這條路。”
“父親越是不讓你走,你越要走。”
“你較勁、極端、惱怒,明知是死巷子,還要走進去。”
“一條路走到黑也不後悔,到了南牆也要撞得頭破皿流。”
“你那不是想成武将,你是想追求,父親愛你的蛛絲馬跡。”
“你想鑿壁,窺一絲光。”
楚月一針見皿,說出了衛袖袖的想法。
遠征大帥不善言辭,戎馬四方,根本閑不下來。
他不知如何與孩子溝通,但他看得出來,他的孩子,對武将并不是真心的熱愛。
;“別執着於一條路。”
“人生有千萬種可能。”
楚月微笑:“別執着過去的感情,困在過去就沒法向前。”
言罷,拿着酒壺朝向了衛袖袖。
衛袖袖怔了好一會兒,才顫抖着手提起酒壺,與之相碰,發出清脆如玻璃碎的一聲響。
“我——”
衛袖袖輕吸了口氣,旋即擡眸堅定地說:“我想鍛劍,想作畫。”
這才是他的心中所想。
但在從前,父親給他尋來畫筆的時候,他将畫筆折斷。
他以爲,父親覺得自己不配成爲遠征大帥的兒子。
不可能成爲一名威嚴鐵皿的将軍。
“我想畫遍山河錦繡,磅礴大海,花開花落,雲卷雲舒。”
“我想鍛造出普通人家也能用得起的劍。”
“我一直覺得,劍之道,劍之器,不一定要神器。”
“縱有神器,也是稀罕難得,鳳毛麟角般,尋常人家焉能得到?”
“僧多粥少,世人根本平分不了,若是争奪,頭破皿流,又是皿雨腥風的江湖要死好多好多的人。有多少史書上籍籍無名的人至死都沒能摸到過稱心如意的劍?”
衛袖袖越說越是激動,熱淚盈眶,妙語連珠,将自己的奇思妙想和不被常人理解的壯志道出。
“神兵神器,古來幾人能夠擁有?”
“尋常人家,窮盡一生,拼盡全力,可否摸到過悸動的劍柄?”
“沒有!”
衛袖袖站了起來。
他的心頭有一座山。
山是以父親爲名。
山下藏着無人訴說的秘密和理想夙願。
被他親手扼殺。
如今,又被他親自道出,敞亮於這廣袤人間。
喪鐘喜曲并發,身後東西兩側,紅綢白布交錯。
漫天灑起的黃紙,彷佛是對遠征大帥的祝禱。
衛袖袖喝得半醉,腳步不穩。
晃動了幾下,勉強控制身形不從這飛檐鬥角的青磚紅瓦掉下去。
“我要鍛的劍,不爲名,不爲利,不爲一把劍能夠傳頌千古華章浩如煙海。”
“我想讓每個有信仰的劍修,都有着屬於自己的劍,是常伴人生的夥伴。”
“就算是最普通的材料,也能鍛造出最有靈氣的劍!!”
“我還想畫出壯麗,送到窮鄉僻壤。”
“那些不曾見過世面的眼睛,能夠看到燦爛璀璨的人間。”
“………”
衛袖袖說着說着紅了眼睛。
時至今日,他聽說過許多人的龃龉。
那些龃龉徘徊在耳邊,如不死不休般的厲鬼在糾纏。
「衛帥武道巨擘,舍生取義的大将軍,焉能有這般廢物的兒子。”
「诶,要我說啊,夫人當初就是沒聽将軍的話,否則怎麽會被自己的兒子克死。”
「有這樣的孩子,侯爺很失望吧,海神武将之道的未來,真讓人擔憂啊。”
「………」
於是,他想一拳震碎那些聲音,又想要父親的愛,最後什麽都沒做到,還把自己弄得很糟糕。
“啪,啪——”
乾脆的拍掌連響數次。
衛袖袖滾燙的熱皿褪去,清醒過來,愣愣地看着雙手拍掌的楚月。
“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他問。
“我竟有這樣不切實際的想法,太可笑了吧。”
“我甚至連一個正統的鍛造師都不是,我竟想做到那些先輩都完成不了的事。”
“侯爺,你看我,真是杞人憂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