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剛躍出後院的高牆，兩腿一軟便趴在了地上。

　　若非她尚有功夫底子，摔倒時卸去了一些力道，用臉著地的結果隻有一個，那就是第二天腫成豬頭。

　　可。

　　此刻她正趴在地上，渾身使不上勁不說，關鍵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全身像麻痹了一樣？一點兒氣力都提不起來？

　　原主該不是得了什麼絕症吧？

　　我天，年紀輕輕就全癱還行？

　　夜晚的地面格外寒涼，她就這麼慘兮兮地側臉貼地的趴著。

　　光想想就覺得要命。

　　這要一直趴到大天亮，被人發現肯定會以為撞見什麼兇案現場了。

　　不行！我得起來。

　　不然的話，一會兒萬一紅月出現，我豈不是要眼睜睜錯過？

　　這麼一想，她全然沒了繼續趴下去的悠閑。

　　全身緊繃，猛一個使力，下一秒竟順利起來了。

　　「果然有志者事盡成。」先是欣喜地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發現一切如常，後又拍了拍身上的灰。

　　可一想到，這個毛病來得突然，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影響，她又高興不起來了。

　　想著白天還是找個大夫看一下穩妥些，今晚先去守傳送點。

　　打定主意後，她立即施展輕功朝宗旭的府上去。

　　宗旭被長老院定罪後，如今已淪為階下囚。

　　後面的事，她也沒怎麼上心了，總之蓄意殺害未來聖子的罪名不輕，即使大難不死，他這輩子也應該會在牢獄裡度過了。

　　其實有時候想想，第一扇門裡的阿珩，也有個弟弟，同是弟弟，人家那個就正直善良，幾次三番救哥哥。

　　這裡這個倒好，處處暗算，巴不得哥哥死。

　　人跟人果然還是有差距的。

　　足尖再次輕點屋頂。

　　蘇長招的輕功獨步天下，隻見她以行雲流水的身法起落在房群間。

　　饒是習慣穿梭於夜色的打更人都絲毫沒有察覺他剛剛頭頂上飛過去一個人。

　　眼看就要到宗旭的府邸，熟悉的麻痹感再次出現。

　　「誒？」

　　她腦子一懵，身子一個失衡，倒栽下去。

　　好在下面有一車稻草，雖然臉埋在裡面被紮得有些難受，但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若是方才那個高度，頭著地的話，估計就活不成了。

　　但臉一直埋在稻草堆裡，加上位置不是很好，她開始有了窒息感。

　　！！

　　不是吧不是吧，我是要窒息了麼？

　　就這麼死了的話，也太冤了吧？第一個被稻草堆悶死的人……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死得更體面更有價值一些……

　　前一秒還在考慮這些有的沒的，等意識逐漸不清，留下來的最後一個念想就是她還不想死。

　　她得等到紅月，然後傳送回去，帶著阿珩離開鳳境……

　　就在意識的模糊交界之際，她隱約聽到了腳步和喘息聲。

　　「有人？」

　　緊接著她感覺有人爬上了稻草垛，對方好像在扒草挖她。

　　心裡又驚又喜又迫切，可僅剩的一點意識根本不給她機會堅持到最後。

　　後面發生了什麼，她也無從知曉便暈了過去……

　　.

　　再度醒來，天已大亮。

　　「你醒了？」

　　床前有個人。

　　瞳孔幾近聚焦，蘇長招方才認出對方。

　　「戚……藍？」

　　素衣少年的臉上顯出喜色，「太好了，你終於醒了。」

　　蘇長招半坐起，「我……怎麼了？」扶額。

　　明明就是睡了一覺，她卻覺得睡了很久似的，全身都有種躺時間太長的僵麻感。

　　「你還說呢？那晚你夢遊跑出府，是九宸大人發現並獨自外出將你尋回……」

　　「……」

　　「回來後，大人就跟瘋了一樣，叫醒府中上下看顧你，還連夜請了巫醫來給你診治。好在你身體底子好，九宸大人救你也及時，才讓你撿回了一條小命。你現在醒了，晚些時候見了大人，可得好好感謝大人呢。」

　　「……嗯。」蘇長招訥訥點頭，聽了半天，她大緻聽明白了一些。

　　昨晚是九宸帶她回來的。

　　可那麼晚了，九宸怎麼會在那個點出門？還能在關鍵時刻救了自己，並將自己帶回？

　　蘇長招按了按發脹的額頭，「那九……那大人現在在哪兒？」她環視周圍，發現此處並非她的房間，也不是九宸的房間。

　　「這是哪兒啊？」她又加了句。

　　戚藍笑著道：「這裡是聖子宮，九宸大人目下應該在朝聖殿，不過不用擔心，過一會兒大人就會來看你了。」

　　蘇長招沒太留意戚藍語氣裡的篤定，她也沒去深想。

　　「……等等，聖子宮？朝聖殿？」

　　看著蘇長招驚愕的表情，戚藍彷彿早就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笑著繼續解釋：

　　「沒錯，在你養傷昏迷期間，已經完美錯過了大人的繼任大典，我們早就從靈子府搬到聖子宮。你真得好好感謝大人，聖子身邊從不留無用人，得知你情況後，九宸大人可是力排眾議才將你保下來的。」

　　「…………」

　　.

　　戚藍說的那些，對蘇長招來說，除了震驚她不知道說啥。

　　因為她竟一睡就睡了那麼多天？

　　但這些遠沒有紅月的事重要。

　　記得當她抓著戚藍追問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出現紅色月亮時，戚藍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

　　好在戚藍再三確定沒有出現過紅月，蘇長招這才放下心。

　　但她的反應似乎已經嚇到戚藍，戚藍回答完便以給她張羅餐食的借口離開了。

　　蘇長招卻瞧出他是逃走的。

　　沒一會兒，有僕人送來餐食。

　　許是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過東西，蘇長招這會兒食慾上來，便狼吞虎咽地造起來。

　　就在她吃飽喝足，想要出去，兩名僕人阻攔道：

　　「蘇姑娘請留步。」

　　蘇長招狐疑地看向他們，「什麼意思？我不能出去麼？」

　　另一個僕人：「聖子大人有令，蘇姑娘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還需靜養為宜。」

　　蘇長招不傻，豈會聽不出來對方想阻止她離開的意圖。

　　「我好得很，讓開！」

　　「若蘇姑娘執意，就莫怪吾等無禮了。」

　　其中一個僕人說話同時，已經亮出架勢，另一個跟著擺出同樣的動作。

　　蘇長招立馬瞧出這兩人皆身懷武功，路數一樣且都不弱。

　　搞什麼？

　　為什麼要軟禁她？

　　蘇長招想不通，但想困住她也沒那麼容易。

　　就在她眸色一凜，正要動手——

　　「住手！」

　　熟悉的溫聲自門口傳來。

　　蘇長招循聲望去，就見身著聖子華袍的溫潤俊美之人正款款走來。

　　雪白的長袍翻滾，有光在昂貴的金飾上躍動。

　　兩名僕人立即畢恭畢敬地退至一旁。

　　待九宸來到蘇長招跟前，他們在九宸無聲的揮手示意下退離。

　　蘇長招和九宸互望彼此。

　　蘇長招隻覺面前的男人周身鍍上了一層光輝，神聖不可侵犯。

　　砰咚！

　　心臟不由加快。

　　怎麼回事？才幾日不見，他怎麼好像……又帥了？

　　下一秒，發覺對方一直盯著自己，蘇長招連忙後知後覺地行禮。

　　「參見聖……」

　　身子還沒矮下去，胳膊肘就被人托住。

　　「你想出去？」對方溫聲問。

　　「……」蘇長招愣了愣，然後搖搖頭，「也不是，原想出去尋主人，現在已經見到主人，就用不著出去了。」

　　九宸聞言似乎很受用她這套說辭，「走，」驀地牽起她的手，「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

　　「可……」

　　蘇長招話沒說完，九宸已經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出去。

　　一路上。

　　蘇長招見到了堂皇富麗的宮殿，雕刻繁複的長廊，最後他倆來到了一個大平台上。

　　九宸帶她去了盡頭。

　　當看到底下錯落有緻的房群和街道——

　　「這是整個雲都城？」蘇長招瞪大桃眸有些發怔道。

　　「不止，」九宸指了指遠處，「最遠的那條白線可有看到？」

　　蘇長招努力極目遠眺，方才看到他說的，「嗯。」

　　「那是域疆的保護線。」

　　「……」

　　這個蘇長招知道，據聞域疆從祖輩起就開始建防，每一代聖子都會修建城牆，用來抵禦外敵。

　　那極遠之地，看著是條白線，實際是很高很高的圍牆。

　　隨著歷代聖子的加固和加高，域疆的圍牆修葺得如銅牆鐵壁，固若金湯。

　　比起鬼城更有過之而無不及，真正做到了易守難攻。

　　「居然能看到那麼遠？」蘇長招難免不可思議道。

　　身邊人淺笑：「因為這裡是整個域疆最高的地方。」

　　「……」再高，能看到邊境就很離譜。

　　下一秒。

　　蘇長招被對方從後環住，檀香的氣息霎時包裹上來。

　　蘇長招一驚，「主人？」

　　耳邊傳來沉聲：「帶你來，是想告訴你，現在整個域疆都在你腳下，我可以給你很多很多，金錢、權利、地位，隻要你想，都能唾手可得。」

　　肩頭一記滾燙，即使不回頭，她也知道身後之人正以怎樣的姿勢埋首在她肩頭。

　　「……」可蘇長招越聽越不對，趕忙掙脫出來，然後扯了個笑臉道，「呵呵，主人厚愛奴兒，奴兒也很高興。可是吧，奴兒對您說的那些都不敢興趣。」

　　「那你想要什麼？」九宸急切上前一步，抓起她的一隻手。

　　蘇長招保持笑容，然後慢慢將手抽出：「奴兒對現狀就挺滿意的，沒有什麼想要的。」

　　「那你為何要走？」九宸再次抓住她那隻剛剛抽出的手。

　　蘇長招：「……」這娃怎麼搞的？吃錯藥了？

　　他怎麼知道我要走的？

　　回想起她曾跟戚藍提過一嘴。

　　我去，戚藍那個大嘴巴，一定是他說的。

　　蘇長招隻得笑著安撫道：「主人你聽誰亂說呢？奴兒怎麼會想走呢？」

　　九宸深看她一眼，沒說話。

　　被他盯著的感覺，就像在一個魔術大師面前賣弄蹩腳小魔術。

　　蘇長招趕緊扯開話題，「對了，聽說那晚奴兒夢遊了，是主人救了奴兒？」

　　九宸似是不太想看她睜眼說瞎話的樣子，低頭望著她的手，捏了捏，點點頭：「嗯。」

　　見他答得有幾分憨態，蘇長招沒由來一笑，「呵呵，沒想到我還有夢遊的惡習，不知主人那晚為何會出門，還順道把我撿回去？」

　　「……」

　　也不知是被蘇長招的旁敲側擊點破了，還是因為別的，九宸捏她手的動作一滯。

　　那晚蘇長招外出，相繼兩次全身麻痹，當時她沒想那麼多，但醒來後，她仔細想了想便覺出許多漏洞。

　　剛好身體出毛病，剛好九宸單獨外出，剛好找到她把她撿回去。

　　哪有那麼多剛巧呢？

　　驀地。

　　阿嚏。

　　蘇長招打了個噴嚏。

　　九宸立即將她摟緊懷裡，「這裡風大，我們先回去吧。」

　　蘇長招知他在有意避開話題，也沒強硬著非要管人家要個答案，點點頭：「是。」

　　回到住處。

　　許是怕被追問，九宸稱還有事要忙便離了。

　　沒多久，戚藍就來了。

　　他像已經調整好了一樣，見到蘇長招又像以前那般，隻是言語中多了幾分恭敬，沒有最初那般毒舌。

　　「九宸大人剛繼任聖子位，每日都要忙到很晚，你可別生大人的氣啊。」

　　剛見面，又聽到對方一個勁地替九宸說好話，蘇長招終於綳不住地笑了。

　　「哈哈哈……」

　　「你笑什麼？」戚藍先是一愣，後開始不滿起來。

　　蘇長招笑道，「我在想，主人究竟給了你多少好處，從我醒來你就十句不離地幫他說好話。」

　　「沒有的事，我說的都是實話。什麼叫幫大人說好話？你這麼說，簡直太沒良心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大人為了你，他……」

　　蘇長招歪了歪頭，正等著他的下文，誰知戚藍講到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險些說漏嘴，立即將雙手往嘴上一蓋。

　　蘇長招蹙眉：「他怎麼了？怎麼不說了？」

　　戚藍放下捂嘴的手，狂搖頭，「沒……沒什麼！」

　　「咦？你很不對勁哦，有什麼是我不能知道的？大人他做了什麼？」

　　蘇長招刻意湊近，眨了眨好看的桃眸。

　　戚藍本就是個純情的，哪兒經得住蘇長招這般，一下紅透了臉，起身就往外跑。

　　「我……我還有事，下次再來看你。」

　　見他跑得飛快，蘇長招又忍不住笑了。

　　「哈哈！」

　　.

　　接下來的兩日。

　　蘇長招發現，除了戚藍外，其餘能見到的人，幾乎也都像早就被打好了招呼一樣。

　　無論她怎麼打聽，都撬不開這些人的嘴。

　　所以也無從得知，九宸究竟在她昏迷期間做了什麼。

　　但。

　　他們顯然還不太了解她。

　　是夜。

　　蘇長招裝作順從的樣子，用過膳後便睡下了。

　　等人走後，她立即來到一隻香爐前，捂鼻打開蓋子，用茶水將裡面的香澆滅後，她拿起來看了看又淺嗅了一下。

　　發覺跟她之前猜想的一樣。

　　「別以為什麼都不說，我就沒辦法知道，好歹我也是做過大反派的人啊……」

　　她捏著手裡那片點燃就能令人昏昏欲睡的香片悠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