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招任由他抱著，在前世的記憶中，她這位『九宸師父』素來高傲，還從未向誰這麼低聲下氣過。

　　不由地心中一軟。

　　「九……宸……」

　　聽到她喊自己『九宸』，禦九宸狂喜湧出，「我在。」

　　下一秒。

　　耳邊傳來驚疑的語氣，「阿瑤？」

　　蘇長招忙推開跟前人，望著他的臉，不確定道，「你是？」

　　對方立即怔了怔，「是不是『他們』又出來了？你沒受傷吧？」

　　見他忙給自己檢查周身，蘇長招哭笑不得，「沒有，他們都是你啊，怎麼會讓我受傷呢？」

　　禦九宸一把抱住她，「都怪我不好，那麼輕易就被他們鑽了空子。」

　　【阿珩好像很排斥那些前世。】

　　蘇長招忍不住想了下，後驚覺對方聽得到，忙解釋，「啊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在你眼中，他們都是我，我們都是一個人。」

　　「對。」蘇長招點頭如搗蒜。

　　「我也很想接受他們，但他們總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接近你，傷害你，我就恨不得把他們拽出來打一頓！」

　　「沒有的事，誤會了。可能他們當中有些情緒會比較激動，但都是因為前世生離死別的苦，到最後也沒有一個人傷害過我。」

　　「可他們……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跟你……」

　　「…………」

　　蘇長招聞言，終於明白過來。

　　【我當他為什麼生氣，原來是吃醋。】

　　【噗哈哈哈，還是自己吃自己的醋。】

　　某人抱住蘇長招的手臂故意勒緊。

　　蘇長招感覺到後，直叫喚：「我錯了我錯了……」雙隻手不停地撲騰。

　　禦九宸這才鬆了氣力，但沒放開她。

　　「總之，除我以外，以後『他們』任何一個出現，你都不能跟他們……」禦九宸頓了頓，再道，「那啥。」

　　「噗哈哈哈……」

　　「……」某人又默默把手臂勒緊。

　　「我錯了我錯了。」

　　蘇長招連聲認錯，對方才又鬆了氣力。

　　.

　　越往燕國去。

　　途徑的地貌也逐漸發生了改變。

　　大燕原也是富饒國度。

　　但因幾任君王揮霍無度，飽經天災數十年，人煙逐漸稀少，土地逐漸貧瘠。

　　蘇長招撩開車簾，映入眼簾的皆是黃沙漫天的荒蕪。

　　他們好不容易在中途尋到一家客棧。

　　自是決定不再趕路。

　　在客棧落腳後，蘇長招就發現這家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店裡除了老闆就是幾名長相鄙陋的夥計。

　　重點他們每個人都是光頭。

　　吃飯的時候，白龍女故意向端菜上來的店家打聽道：

　　「欸？店家，從這兒去燕國，還有幾天的路？」

　　店家笑容可掬，「你們那麼多人，估計行不快，大概要五天左右。」

　　「一路過來，我見也就你們一家店，平時有生意麼？」

　　「有是有，但不多，所以菜價和房價都比較貴。」

　　「呵呵，這倒是，所以咱們也沒砍價，都能理解。」

　　「是是是，我聽幾位客官的口音好像是禦龍人氏。」

　　「對，店家好耳力。」

　　「呵呵，見得多了，自然就分得清。就是不知，你們去燕國做什麼？」

　　白龍女看了看大傢夥兒，然後道，「我們是商人，自然是去做生意的。」

　　「哈哈，做生意？那你們可要白跑咯。」

　　「店家何出此言？」

　　「如今燕國都成和尚國了，尋常的生意在那裡根本就做不起來，很多去過的商販都表示白跑一趟，所以我勸諸位，還是早些返程吧。及時止損，才是正道。」

　　說完，店家也不再啰嗦，「各位慢用，有事就叫夥計，夥計解決不了的再來找我。」

　　等他走後，白龍女表示，「這店家還挺有性格的。」

　　在座的都很認同她的話。

　　「大人，」蕭秦素跟蘇長招坐在一起，「聽那店家的意思，燕國好像有情況。」

　　「嗯，」蘇長招同意道，「說已經是和尚國，你們再看店家和夥計光溜溜的腦袋，說他們和燕國沒關係，狗都不信。」

　　白龍女忍住笑。

　　蕭秦素問，「那我們接下來怎麼辦？」

　　蘇長招動了動耳朵，她聽到內堂躲著的幾個人在說悄悄話。

　　「葯都下好了麼？」

　　「下好了，都在酒裡。」

　　「蠢貨！為什麼不下在飯菜裡？」

　　「方圓幾十裡都荒蕪一片，物資匱乏，若下在飯菜裡，不是浪費了麼？」

　　「……說得也對，等收拾了他們，咱們再好好享用一頓大餐。」

　　「對對對，那幾個女的，一個比一個標緻，鐵定能買上好價錢。」

　　「我見有兩個男人，長得也細皮嫩肉的，說不定也能買上好價。」

　　「對啊，半年前那個書生小白臉，就買了不少銀子呢。」

　　「總之這些肥羊，咱們是宰定了！」

　　.

　　蘇長招聽完後，看了一眼禦九宸。

　　她都能聽到，禦九宸自是不在話下。

　　隻見蘇長招用水沾酒，無聲在桌子上寫了三個字『酒有毒』。

　　見狀，所有人都心中有數了。

　　感情真是碰上黑店了。

　　大家照常吃飯，卻沒有一人喝那酒。

　　見狀，店家和幾名夥計急了。

　　「他們怎麼不喝酒呢？」

　　「是啊，俺釀的那酒，香到不行，他們怎麼能忍住不喝呢？」

　　就在幾人納悶，殊不知自己已經被包圍。

　　「因為酒有毒，自然不喝。」

　　店家、三名夥計：「！！！」

　　他們聞聲從櫃檯後起身，就見以蘇長招為首的所有人將他們圍在正中。

　　剛剛那話，很明顯就是蘇長招說的。

　　畫面一轉。

　　「哎呀！」

　　店家被五花大綁地扔到桌子上趴著。

　　「你們……你們這是搶劫！還有沒有王法了！」

　　話音剛落，面前『箏』的一聲，一柄雪亮的劍蹭著鼻尖，插進臉貼的桌闆上。

　　「……」店家直接嚇得不敢吱聲了。

　　「廢話不多說，向你打聽幾件事……」蘇長招微笑道。

　　她的笑，如同盛開在地獄裡的花，美則美矣，但也伴隨著緻命的危險，令店家不禁嚇出幾許冷汗。

　　從店家那裡，他們終於知道。

　　店家幾人原是從燕國逃出來的普通百姓。

　　由於接受不了僧王頒布的法令，他們選擇逃離。

　　但畢竟生於燕國，長於燕國，離開後也不知道去哪兒。

　　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開起了黑店，打劫過往路人和商隊。

　　奪取他們的物資，再將皮相好的人賣給人販子，獲取高額報酬。

　　「什麼樣的法令，能逼著老百姓離開燕國？」蘇長招想不通。

　　店家聞言，似是追憶起了什麼，眼裡露出憤恨：

　　「在燕國，僧人擁有很高的地位，也因此他們享有跟貴族一樣的權利。

　　看上誰家女兒，便說對方體內有污穢東西，得凈化才行。我姐姐就是這樣被那些和尚帶走的。」

　　說著店家握起拳頭，「我原以為姐姐真的撞到了什麼邪祟，這些和尚帶她回去是為了幫她。直到那天夜裡，我翻牆去找姐姐，當看到那些畜生對她做的事……我直接沖了進去……」

　　.

　　「放開我姐！」

　　其中一個和尚衣衫不整地起身：「哦？被你看見了，那就留你不得了……」

　　.

　　「結果顯而易見，我被抓了，被判了死刑。

　　無論我說什麼，都沒有人聽我說話。

　　但在死前，我最擔心的還是我姐，可行刑前的一天夜裡，有人來看我了。

　　我以為我姐是聽到我要死的消息，想盡辦法來見我最後一面，誰知見到的卻是那個和尚。

　　他並非特地來看我，而是給我帶來了一個消息。」

　　店家眼眶已經泛紅，「他說，我姐……死了，被他們玩死了。你知道當時我是什麼心情麼？我恨不得當場撕了那畜生，我拚命地從柵欄裡伸出手去夠他，抓他，可始終碰不到他一片衣角。

　　他就站在那裡，一臉善笑，像極了一個悲天憫人的佛陀。」

　　店家幾經哽咽地說道。

　　眾人皆對他的經歷沉默了，也不好開口繼續問，因為他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個渾身是裂口的人，身心都在滲皿。

　　「那你是怎麼逃出來的？」說話的是禦九宸。

　　隻見他絲毫不為所動的問道。

　　他的話音彷彿喚回了店家的神智，他稱自己運氣好。

　　那天天狗食日。

　　天地色變。

　　他趁天黑下從法場上逃走了。

　　三名夥計也是當時一起逃的。

　　刑場上不止他一人。

　　「這些燕國的和尚也太可惡了！」白龍女捏緊拳頭道。

　　「簡直不是人，都是畜生！」饒是蕭秦素這次也忍不住罵人了。

　　隻見蘇長招走上前，俯視雙眼通紅的店家道：

　　「我很同情你們的遭遇，但你們買賣路人商隊給燕國那些人口販子，想過那些人最後的下場麼？」

　　「…………」店家呼吸一滯。

　　【看樣子是沒想過。】

　　蘇長招一嘆，再道：

　　「他們多半也是給那些佛口蛇心的和尚玩弄糟蹋了，你們可有想過自己的行為已與當年那些和尚無異？」

　　店家突然流下眼淚，「我……我……」

　　「是，你隻想活，但這並不能洗清你的罪行。」

　　店家和三名夥計似乎都有類似的經歷，他們腦海裡浮現親人最後的慘景。

　　想象自己這幾年來助紂為虐，懊悔不已。

　　店家首先就看向李刑的劍。

　　見他想死，蘇長招忙道：「阻止他！」

　　李刑立即收起佩劍。

　　店家撲了個空，摔倒地上，額角留下皿來。

　　李刑極快地將他抓起來，按回桌子上，其餘幾人也被大家制服。

　　蘇長招搖頭道：

　　「死不能解決問題，活著才是最好的懲罰。若你們還有良知，就用僅剩的生命去償還吧，剛好我這裡有一個計劃。」

　　店家心灰意冷的瞳孔中，驟然生出光亮，「夫人，您說怎麼做，我們都聽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