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晨曦細細的睨著手中的青花瓷瓶,總覺得有些美中不足,瓶上繪著一棵樹,樹上的猴頭菇栩栩如生,旁邊是猴頭菇養胃飲料的字體。
安寧見他看著瓷瓶不說話,心裡有些忐忑。略略有些緊張的問道:「這味道怎麼樣?有問題嗎?」
他擡頭,淡淡的看了過去,俊臉上漆黑雙眼顯得格外澄湛透亮,「這瓷瓶太俗,太普通。」
「什麼?」安寧怔怔的看著他。
勾唇,淺淺笑意如星光浮動在眼中,他淡淡的補了一句,「用這麼一個瓷瓶裝它,襯不起它。」
它?
安寧忽的咧嘴笑了。
他這是在誇她的手藝不錯。
「行!我再想想,保證給它一個襯得起它的瓷瓶。」剛剛心裡的那點忐忑瞬間消失。
「好了,你出去吧。不要忘記練習針炙,三天後,必須過六針。」孟晨曦換上了冷冷清清臉,執起一旁的書,一副悠閑自在的模樣。
安寧伸手去端桌上的餅乾和飲料。
「放著吧,我有空再嘗嘗,看看還差不差點什麼。」
呃?安寧擡眼看去,發現他連眼皮都沒有掀,就這麼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真是冰塊。
如此想著,安寧脫口而出,吐槽了一句,「大冰棍。」
「這算是不尊師嗎?」
耳邊淡淡的傳來一句,安寧低頭看去,他還是原來的姿式,在她發怔的時候,他已翻了二頁書。
怪人!
安寧腹誹不已,轉身出去了。
俏影消失在門口時,孟晨曦伸手撚了一塊餅,一邊看書,一邊品嘗。
嗯,味道不錯。
第二天,凡掌櫃親自帶著人帶來一大批物品。
「凡伯,怎麼勞你親自過來?」安寧迎了上去。
早上,孟晨曦留下一張紙條,人又不見了。
她真的懷疑,這人暫住在這裡,並不是要弄葯田,也不是要教她醫術,而是還有更重要的,不能讓人知曉的事情要做。
他,自帶一身的神秘色彩。
凡掌櫃笑著下了馬車,對著馬夫吩咐,「找幾個人把東西卸下來。」
辛力、辛全和辛白已匆匆從院子裡出來,朝凡掌櫃拱手,道:「掌櫃的。」
「你們也幫忙吧。」
他們三人都是凡掌櫃一手培養起來的人。
「是,掌櫃的。」
嚴東和嚴承志也來幫忙,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搬到了院子裡。
「凡伯,先喝杯茶,休息一下吧。」安寧微笑著做了一個請勢,木樁桌旁,安樂已燒了開水,正在沏茶。
凡掌櫃點點頭。
兩人遂步走到桌前坐下。
「凡伯,請!」
「好!」
兩人靜靜的喝茶,一杯茶喝完,凡掌櫃便笑眯眯的看著安寧,問道:「安寧丫頭,你就不想知道這些都是什麼東西?」
「想。」
「那怎麼不問?」
「我不問,凡伯現在不也準備說了嗎?」安寧嫣然一笑,「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些一舉呢?」
「哈哈!你這丫頭啊。」凡掌櫃豪爽的笑了幾聲,「好吧,那我就說了。這幾箱都是爺讓我給姑娘準備的,姑娘的胎菊不知有多少?還有昨日剛出的猴頭菇餅,猴頭菇飲料,姑娘一天都出多少?而這些食用的東西,又能存放多少日子?」
孟晨曦交待他,要把胎菊,猴頭菇餅,猴頭菇飲料都各備幾份,火速送去欒城皇宮。
這些年,隻要是孟晨曦推薦入宮的東西,一定會成為貢品。
他知道,安寧離皇商的日子不遠了。
或許,待那日,她就將名揚大晉。
「猴頭菇餅和猴頭菇飲料是食用的東西,當然是越新鮮越好,但為了這東西能傳到更遠的地方,我用了特殊的保鮮方法,存放一個月是沒有問題的。」
在這個時空,她能想到安全的食物保鮮方法,周期也隻能是一個月。
這兩樣東西必須密封,飲料有瓷瓶,餅乾她還沒有想到辦法。
凡掌櫃點點頭。
「那幾箱東西是爺差人制出來的,我想姑娘一定會喜歡的。」凡掌櫃賣著關子,扭頭吩咐辛力他們,「辛力,你們三人把這幾天的猴頭菇清點一下,搬到馬車上去。」
「是的,掌櫃的。」
安寧想起了自己製作猴頭菇餅和猴頭菇飲料需要大量猴頭菇,便道:「凡伯,以後的猴頭菇,我就不送你那了,制餅和飲料都需要猴頭菇。」
凡掌櫃頷首附合。
安寧有些憂心的道:「山上的猴頭菇有一天終會摘完,如果不快點種植,隻怕凡是跟猴頭菇有關的東西,咱們都發展不下去。可惜我不會種植猴頭菇,不然,也不用擔心這個。」
凡掌櫃蹙眉,想想這的確是一件悚手的事情。
兩人沉默了下來。
安寧見氣氛有些壓抑,便起身去查看木箱裡的東西,推開箱門,入眼的竟是滿滿一箱的竹筒,這個竹筒大小一緻,約有拳頭般大小,別緻的是外面雕刻的圖案,一叢盛開的白杭菊,那叢菊花彷彿正迎著風,微微彎著,卻更讓人愛不釋手。
伸手拿起一個竹筒,安寧滿目歡喜。
太別緻了。
一旁,安樂和嚴小茶驚呼一聲,「哇,太好看了。」
安寧扭開一端的竹節,發
寧扭開一端的竹節,發現這竹筒跟現在裝茶葉和鐵筒、紙筒都是一個原理,密封一點問題都沒有。
忽然間,豁然開朗,腦前一亮。
這個辦法不一樣可以用來裝猴頭菇餅嗎?
隻要先用油紙包好餅乾,再放上去便可。
「凡伯,明天幫我備多一些油紙過來。」
「好,這個沒有問題,爺交待過了,姑娘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需讓人傳達一聲便是。我收到後,一定著手去辦。」
「麻煩凡伯了。」
「不麻煩。」凡掌櫃的曖昧的笑了一下,意有所指,「爺交待的事情,我必須做好。」
他把一切功勞都推到了孟晨曦身上。
院門口,辛力他們已把猴頭菇上了馬車。
「掌櫃的,東西已上了馬車。」
「嗯,知道了。」凡掌櫃點頭,問道:「辛全,一共有多少猴頭菇?你去把賬冊取來。」
「是,掌櫃的。」辛全從懷裡取出賬冊,遞給凡掌櫃過目。
凡掌櫃掃了一眼,點頭,「給你。」話落,他取出錢袋,從裡面數出銀票,又讓人搬了小匣子過來,把裡面的碎銀交給辛全,「這些是貨銀。」
辛全接過,看向安寧。
安寧頷首,「你拿回房入賬吧,下午把村民的貨款結清了,晚上把賬冊給我,我看看這些日子的進出項。」
「是,大小姐。」辛力點頭應是,抱著小匣子回房做賬。
「安寧丫頭,醫館還有事,我就先回了。」
「好的,我送送凡伯。」
安寧送凡掌櫃離開,返回院子,看著幾箱竹筒出神。
這些日子,孟晨曦所做的一切,她也曾反覆地思考過,這個男人的好,這個男人的壞,這個男人的聲音,這個男人一舉手一投足的動作,為什麼會不知不覺的入了她的心。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神智不清。
還是在這個陌生的空間裡,所有對她釋出好意的人,她都不能抗拒。
最後,她確定,不是的!
馮緻遠也對她好,嚴峰林雖自私一點,但對她也不壞,但這兩人入不了她的心。
嚴小茶拍了一下出神的安寧,「安寧姐,你幹什麼呢?」
「哦,我隻是要想事情。」
「安寧姐,這竹筒是用來裝胎菊的嗎?」嚴小茶看著上面的菊花,略猜出幾分。
安寧點頭,「嗯,是用來裝菊花的。」
「太好看了。」嚴小茶拿著一個,神采欒欒的看著,「送我一個吧,我留著。」
「行!你要幾個都行。」安寧笑了笑。
一晃眼,時間又過去了兩天。
孟晨曦沒有音訊,不知哪去了,也不知何時回來?
安寧猜想,或許,他不會再回來了,畢竟他已經尋到了太歲,他應該是拿著太歲回去治那個他生命中最好重要的女人。
站在烤爐邊等餅乾出爐,安寧幽幽的嘆了一口氣。
幸好,隻是入了心,一切還在萌芽期中。
幸好,一切還來得及。
不能再入心了,該醒醒了。
安寧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一定不能喜歡上別人的男人。
施家那邊,烏雲密布,一家人愁眉苦臉。
楊氏失心瘋了,說話顛心倒四,腿傷倒是好得七七八八,不過這更讓施家人擔憂,因為稍不留情她就溜出家門,有時還抱著人家的小孩回家,嘴裡嚷嚷著:「大富,大貴。」
施大富沒有辦法,隻好將她鎖在屋裡,不讓她出門。
楊氏幾次從窗戶上翻了出來。
最後,施大富和賴氏把窗戶也用木闆釘了。楊氏成天在屋裡嘶吼,瘋言瘋語,村民從施家門口經過都會有一種驚悚的感覺。
楊氏娘家人也來過一次,不過,並不是來看望楊氏,還是想來找楊氏算賬的。透著門縫見她如此下場,他們也隻能作罷。
又過了五天,孟晨曦一樣沒有音訊。
書塾修建好了,說是修建,其實也隻是擴大院子,把堂屋和房間打通。
這天下午,馮緻遠舒展著胳膊腿兒從屋裡走到院子裡時,一眼就瞧到了停在門口的馬車。
還有,馬車旁邊杵著的兩個人。
一個是盛怒的馮言謹,一個是小心翼翼的馮府遊總管。
眼皮兒跳了跳,馮緻遠什麼也沒有說,默默地走了過去。親爹都已經上門,杵在這兒了,他總不能視而不見吧?
馮言謹雖然非常生氣,但沒有在大門口訓罵他。隻是擰著眉頭,二話不說就直接進了書塾,四處打量一番,然後冷嗖嗖的盯著馮緻遠。
「爹,進屋喝口茶吧。」
說罷,他走在前頭,領著馮言謹進屋。
一進屋裡,馮言謹憋了好久的脾氣,就跟那過年時放的鞭炮一樣,噼裡啪啦就炸裂開了。
「你翅膀硬了,還是長本事了?堂堂馮家大公子,你居然屈身在這麼一個小村莊裡,聽說,你還要在這個破地方做教書先生?」
咬了咬唇,馮緻遠垂著眼皮兒,沒有說話。
然而,他越不說話,馮言謹就越怒,「你倒是說話啊?怎麼變啞巴了?跟你娘鬧了彆扭就離家出走,你倒是挺有骨氣的。如果不是遊總管去看你,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在這種地方。緻遠,為父是不是太縱容你了?你是馮家大公子,將來的掌家
將來的掌家人,你在這麼一個地方教書,究竟像什麼話?你讓我的臉,往哪兒擱啊?」
估計真是氣極了,馮言謹的言語越發犀利起來,連帶著看他的眼睛,也滿滿地全是怒其不爭的惱意。
他怒了,真怒了!
怒急攻心之下,把馮緻遠的不爭氣,劉姿的蠻橫,全部一股腦兒地湊到了一堆兒,將怒火翻倍再翻倍,劈頭蓋臉的沖著他就罵。
馮緻遠抿著唇,嫌惡的目光就瞪向遊總管,「遊總管,是莊雨晗讓你去看我的嗎?看我是假,監視我是真吧?」
囁嚅著唇,遊總管惶惑地搖著頭,急急的辯解,「不是這樣的,大公子,老奴是聽從老爺的吩咐,特意就看看大公子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大公子,老爺真的關心你的。」
說完這句,又轉過頭來看向馮言謹,「老爺,大公子隻是一時走錯了路,他不會不知道老爺的用苦良心的。老爺,你就別再生大公子的氣了。」
「遊總管,你不用替他說話,今兒我不教訓他,以後,他和他那個蠻橫的娘,眼中就更不將我放在眼裡了。」
馮緻遠既諷刺又哀傷的望著這一幕,心痛無比。
看著馮言謹憤怒得有點兒猙獰的臉孔,他越發覺得一切都是莊雨晗搞的鬼。
而眼前的這個遊總管,根本就是莊雨晗的走狗,不是個好東西。
他深吸了一口氣,迎著馮言謹的訓斥聲,看著他,應道:「是人是鬼,你都分不清,誰是真的愛你,誰是利用你,你都分不清。如今你在這裡指責我和我娘,你當真就沒有一絲愧疚嗎?我娘是你的結髮妻,而你這些年,又對她做了什麼?她會變成今天這樣,你為何不想想是誰人逼的?」
被兒子如此當著下人的面斥責,馮言謹難堪得眼圈紅了又紅:「你…你…你這個不肖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誰說話嗎?」
「當然知道!」馮緻遠咄咄逼視著他,「一個自以為是的親爹,一個不分好歹的親爹,一個……」
啪的一聲。
馮緻遠的聲音嘎然而止,滿目不敢置信的看著馮言謹。
馮言謹錯愕的看著自己的手。
遊總管張了張嘴,撲嗵一聲,跪在了父子倆面前,「老爺,老奴不是有意挑撥你們父子關係的。大公子說得對,我一個下人是不該多嘴的。對不起……」
說完,咚咚咚的磕頭。
「遊總管,你這是幹什麼?」錯愕之下的馮言謹,臉上慍怒未逝,可是卻放柔了語氣,「馮府中,誰敢把你當下人?你打小就跟著我,你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你快起來。」
委屈地搖了搖頭,遊總管抹了一把眼淚,「老爺,我知道你對老奴好,不過,大公子罵我也是應該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多嘴的。」
「說什麼話啊,快起來。」馮言謹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很快便怒氣沖沖地轉過身來,指著馮緻遠的鼻子又一番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好賴你都分不清了?遊總管是看著你長大的人,他會做你說的那種事情嗎?」
不知好歹,好賴不分?
馮緻遠心酸不已。
這就是他的親爹,自以為一切都是對他好的親爹。
「好賴不分的人是你,從來都是你。」
「放肆!」
馮言謹氣得渾身發抖,一口氣提不上來,一甩手,啪!又是一個重重的耳光落在馮緻遠的臉上。
「都是你那個蠻橫的娘教出來的,我沒你這樣的兒子!」
馮緻遠愣了好幾秒,才捂著臉反應過來,臉上,**辣的刺痛,心裡,火噌噌的鬱結。
打他?
長了這麼大,這是他第一次挨打。
一次就被打了兩巴掌。
這兩個耳光讓他的心揪得不行,狠狠攥緊拳頭,他心裡一陣一陣發寒。微微擡起頭,滿是諷刺的目光射向了氣得發抖的馮言謹,然後,唇邊蕩漾著譏諷的笑容,一副無所謂的桀驁樣子。
「打得好!你以為我願意做你的兒子嗎?老實告訴你,我不稀罕!」
「你…你…你這個混帳東西!」馮緻遠夾槍帶棒的話,一字字刺入了馮言謹的心裡。被親生兒子諷刺了,他氣得臉色都成了豬肝紅。
壓抑著心裡翻江倒海一般的巨浪滔天,馮緻遠一臉諷刺地勾起了唇角,站直了身體。
一副不退讓的樣子。
「我已離開馮府,現在就來個更乾脆的做法。以後,你不必當我是你兒子,我不想再給你丟臉。從今往後,我和你馮府沒有任何關係。不管我是生是死,是傷是殘,我都跟你沒有關係。」
說完,他伸手指門口,「門就在那裡,我就不送你了,馮老爺。」
馮老爺?
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你敢?」馮言謹厲聲大吼。
眉梢微桃,馮緻遠語氣淡然地道:「我、敢!慢走,不送!」
「你,你……」極火攻心的馮言謹,被他這番話給激得怒氣難抑,手指直顫抖:「行!你最好不要後悔,而我的家產,你一文一裡都別想得到。」
馮緻遠笑了笑,認真地睨著他。
「可以!你保重!」
馮言謹眼圈驟紅,擡起自己剛才打過他的那隻手看了又看,眸子裡突然湧現起一陣慌亂,渾身微微顫抖卻沒有再說什麼。
轉身,決裂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