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夏小雨起床梳洗過後,想要出去查看一下土豆的長勢,突然聽到百裡華清的房間裡,傳來砰的一聲巨響,隱隱還夾有悶哼聲。
她皺了皺眉頭,沒多想就推開房門。
聽見有人開門,百裡華清擡眼看去,見到來者是夏小雨時,他不由的愣了一下,隨即又回過神來。似乎是不想讓夏小雨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面,他垂著頭,揮手道:「你出去。」
夏小雨站著不動,柳眉緊皺。
剛剛兩人四目相觸時,她看到了他眸底的震驚和窘迫,也清楚的感覺到了自己的陡然一震,見他如此落泊,心竟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了一樣,很痛,很痛……
恨沒有她想象中那麼濃烈。
動了心的心,也沒有她想象中那麼容易收回。
這半個月來,每當靜下來時,她就不得不面對內心的質問,真的能做到對他漠不關心嗎?如果能做到,那為什麼還要側面勸虎妞多陪伴他?
夏小雨眸光一閃,收回眸光,走過去伸手扶他,「我扶你起來。」
百裡華清僵直了身子,擡頭蹙眉看著她,不確定的問道:「你知不知自己在做什麼?我曾經那樣的傷害你,你難道不恨我嗎?」
「我所受過的教育告訴我,做人不能在別人需要幫助的時候,袖手旁觀。」夏小雨低頭看著他,「這跟我恨不恨你,完全是兩碼事。」
「如今我成了一個廢人,我想,這就是上天對我最好的懲罰。」百裡華清深黑的眸子緊盯著夏小雨,臉上掛著自嘲的笑容,語氣輕鬆的道:「或者是靜初在懲罰我,懲罰我沒有守住對她的承諾,懲罰我對別的女子動了心。」
夏小雨的手停滯了一下,望著他,想要開口,卻被他攔截了下來,百裡華清又道:「小雨,如果你不想再見我,如果你留在這裡會很難過,那麼,你走吧!」
他已是一個廢人,別說給她幸福,就是保護她,他也做不到。想想她自從與自己相識以來,除了傷害,自己似乎並沒有給她別的東西。
聞言,夏小雨驚訝的看著他,那目光陌生得就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般。
百裡華清瞧著,心裡不免自嘲一番。
他仍舊不讓她開口,自顧的笑道:「你很驚訝我的決定?或許,以前我所說的那些愚蠢理由,那些所謂的懷疑,其實不過就是不想讓你離開這裡的借口。隻是,面對你,我的智慧,我的理智,這一切都變成了愚蠢。越是不想傷害你,我就越是將你傷得最深。你走吧!離開我這個可怕的男人,離開這裡,去找你要的自由。」
話落,他深邃的眸子將她的容顏清晰的映在了眼眸之中。
「你現在也很蠢!別以為你說這些,我就會原諒你。虧你還是什麼安王爺,外面的百姓把你當成了救世主,依我看來,你不過就是一個不敢面對事實的懦夫。犯了錯,卻不知怎樣去補救,這就是真正的你嗎?如果是,那真的讓我感到失望。」
雙眸無比清亮的望著他,夏小雨一字一字,抑揚頓挫的說道。
百裡華清猛的擡頭看著她,忽然他咧嘴,臉上綻開如孩子般的笑容,雙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激動的道:「小雨,你是在擔心我,你是原諒我了嗎?」
他滿目期盼的看著夏小雨。
夏小雨搖搖頭。
百裡華清剛剛雀躍的心又冷卻了下來,懨懨的垂下腦袋,鬆開了她的手。
夏小雨低聲嘆息,「你什麼都不去補救,什麼都不做,我憑什麼原諒你?」
「什麼?」百裡華清猛地擡頭,雙目放亮的看著她,「小雨,你再說一遍。」
微微笑著,眼底閃過一絲戲謔,夏小雨搖頭,道:「好話不重說,如果你沒有聽清楚,那就算了。現在我先扶你起來,我真擔心虎妞,她有一個這樣自暴自棄的爹,又怎麼能擁有堅強的心志?」
百裡華清伸手一把將她用力抱緊,下巴抵著她的腦袋,聞著她發梢散發出的幽香,他的心溢滿了幸福的彩色泡泡。
「小雨,對不起!我一定會改,我一定會補救,隻求你給我一個機會。」
「那我拭目以待。」夏小雨笑得有些狡黠,笑得調皮。伸手回抱著他,煎熬了半個月的心,終於在這一刻得到了解放。
原來,在刻意冷落他,漠視他的同時,她的心也是煎熬的。
原來,愛是力量,一拳打下去,打痛了對方,也打痛了自己的手,隻有兩個人一起往一個方向打去,這樣才能發揮出充滿愛的力量。
「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百裡華清寵溺的一笑,「我會給你信任,我會給你自由,我會讓自己重新站起來。」
他知道,隻有重新站起來,隻有給予她,她想要的一切,這樣才是他最正確的補救方法。這個半個月來,他知道自己錯了。
他想要留住她!
可他又害怕她不肯原諒自己。
現在她給了自己機會,如果還不能好好的握住機會,那麼就隻能怪自己了。夏小雨說的沒有錯,他是一個感情上的懦夫,他明明就動了心,卻用對靜初的承諾捆綁自己,卻不知道,這樣是對三個人的殘忍,是對三個人的不公。
「好。」夏小雨重重的點頭,「我等著那一天。」
「嗯。」百裡華清笑的越來越溫柔,借著她的力量,慢慢的回到床上。他深情的看著她,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一樣。
夏小雨幫他掖好薄被,「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百裡華清目光柔和的望著她,輕道:「好!」
夏小雨起身,正欲轉身離開,床上的百裡華清望著她,請求道:「小雨,哪天你有時間,可否再為我下廚?」
輕輕點頭,夏小雨的嘴角牽動了一下,問道:「你想吃什麼?」
「虎妞說,你給她做過蛋糕,我也想要嘗試一番。」百裡華清一臉期待。
聞言,夏小雨笑著點了點頭:「好!」她擡頭看了窗外的天色,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出去,等我回來,我找時再給你做蛋糕。你先休息吧。」
百裡華清點了點頭,望著她離去。
大門外,邱老漢和如霜已在馬車前等她,見她遲遲才出來,兩人也沒多問什麼,而是上了馬車,立刻就離開。
馬車裡,夏小雨問如霜,「那神醫的行蹤可打聽清楚了?」
如霜點頭,「打聽清楚了,目前他就住在王大富的家裡,聽說是王大富請他為獨子診治。姑娘,那神醫脾氣古怪,並不是任誰去請都願意出診的。」
「見到他了,我自然就有辦法。」夏小雨想到百裡華清的腿,不免憂心忡忡。
如霜瞧著,便心知肚明,想到他們二人這半個月以為的冷戰,如霜便勸道:「姑娘,既然你和爺心裏面都有彼此,為何不能坦承相待,各退一步呢?」
「與其對我說教,為何你看不懂自己的心?」夏小雨反將了如霜一軍,目光迥迥的看著她,「康林如此示好,就連康伯和康大娘也暗地裡問我,何時找我為你提親是好時機?你怎麼就對人家冷冷淡淡的呢?別找借口,你對人家康林有沒有那個意思,我可都看在了眼裡。」
如霜不出夏小雨所料,果然岔開了話題,「姑娘,我們在討論你和爺的事情,別把旁的事情扯進來混在一起說。」
「你在逃避!」
「姑娘,你不也一樣!與其說我,不如你先正視自己的內心。」如霜用夏小雨的話堵夏小雨的嘴,誰知夏小雨卻是笑眯眯的應道:「誰說我沒有正視自己的心,我剛剛已經和百裡華清說清楚了,我給他機會補救,行不行可不在我身上,得看他自己了。」
「什麼?」如霜驚訝的看著夏小雨,「姑娘,這可當真?」
「我像是騙人的樣子嗎?」夏小雨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我可不想讓自己那麼難過,動心了就動心了,承認了又不會少一塊肉,反而,心裡會輕鬆許多。」
如霜不得不欽佩夏小雨。
這樣敢愛敢恨的性子,著實讓她佩服。
夏小雨用肩膀輕撞了一下如霜,笑看著她,「如霜,你也別老為難自己,喜歡就喜歡唄,哪個女人不想有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不想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
「家?」如霜愣愣的看著她,目光迷離。
她從小就沒有家,家對她來說,那就像是天邊的一顆星星,僅可遙望,卻無法觸及。康林和她不一樣,康林有爹娘疼愛,這是她最羨慕康林的地方。
或許正是因為康林有一個健全的家,一個溫暖的家,所以,他才有溫暖的性子,一點一點的溫暖她冰冷的心。兩個人的生活環境相差太大,性格也迥異,這樣能走在一起嗎?能長久嗎?
如霜心裡沒有一點底。
「姑娘,我和你不一樣。」
「怎麼就不一樣了?你不是女人,還是我不是女人?」夏小雨激動的握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迴避。
「噗……」如霜被她的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姑娘,你可真愛說笑。」
夏小雨嚴肅的看著她,「我沒有說笑。如霜,我和你一樣,在這個世上,我也沒有親人,甚至,我除了你們這些認識的人之外,我並沒有其他熟人。」
如霜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是這樣?在她沒有來到【靜初谷】前,她難道就沒有朋友?還是……
「姑娘,你是不是曾經受了傷?」
「你是想問我,我是不是腦袋受過傷,所以把以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如霜點頭。
夏小雨搖搖頭,握緊了如霜的手,「如霜,我是真心的把你當成我的知心朋友,如果你願意,我想當你的姐妹,至少,這樣一來,咱們都有了親人。」
「姑娘,如霜怎麼……」
「別說什麼配不配得上的話,在我那個地方,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夏小雨截下了她的話,將她的疑惑看在眼中,繼續又道:「如霜,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並不是你們這個年代的人,我來自未來,我去送糧種的路上,發生了意外,不知怎麼的,我就從地【靜初谷】的山坡上滾了下來。」
「啊?」如霜一臉驚愕。
有些消化不了夏小雨的話。
世上還有如此詭異的事情嗎?
「你不是旁人,我信得過你,所以,我並不打算瞞著你。其實,我連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的出處,我也怕別人把我當成了妖怪,所以,百裡華清問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說。或許,有一天,我又突然的回去了,也說不定。」
如霜猛地反手握住了夏小雨的手,「姑娘,我相信你!可是,這些事情,你有跟爺說過嗎?」
是的,如霜真的相信夏小雨的話。
她的出現的確詭異,她的身分,百裡華清也讓人調查了許久,可都沒有任何線索。現在她這麼一解釋,倒是所有疑點都有了最好的解釋。
可是,她能突然的出現,是不是也會突然的離開?
夏小雨搖搖頭。
「不說也罷!如果他相信我,我什麼也不用說。」
「可是,姑娘,你剛剛不說要彼此坦承嗎?」如霜被她的說法弄得有些糊塗了。
「我會找機會跟他說,但不是現在。」夏小雨抽回手,定定的看著如霜,「如霜,我虛長你幾歲,你可願意與我義結金蘭,喚我一聲姐姐?」
「姑娘,我……」
「別說配不配的話,我什麼都不是,你又有什麼配不上和我做姐妹的,除非你不願意。」
「不不不!我願意,我願意!」如霜搖頭,又點頭,笑著喚了一聲,「姐姐。」
「妹妹。」夏小雨開心的點頭,「我也沒有什麼見面禮,他日等你和康林成親,我一定把兩份禮一起備了。」
「姐姐。」如霜羞紅了臉。
「這有啥好害羞的,男未婚,女未嫁,郎有情,妹有意,這樣的結果才是最正常的。」夏小雨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姐姐一定給你備上豐厚的嫁妝。」
「既然,你是姐姐,我是妹妹。那麼,自然是姐姐先出嫁,妹妹才能出閣。」如霜調皮的朝她眨了眨眼,夏小雨愣了一下,莫名的感動。
這樣的如霜,她第一次看到。
這樣的才算是一個姑娘家,真好!
馬車噠噠向縣裡駛去,馬車裡剛剛才結為姐妹的二人,打開了話匣子,第一次深入的聊了起來。
「姑娘,到了。」不知走了多久,馬車停了下來,邱老漢撂開車簾。
夏小雨和如霜跳下馬車,看著熱鬧的大街,夏小雨有些興奮,好奇的四處張望,「邱伯,你拿著我寫的單子去賣一些糧種,我和如霜四處逛逛,晚一點,咱們就在這個地方匯合。」
這裡是街頭,旁邊有一棵大樹,正好容易記住,來來往往的人還也算太多。
邱老漢點頭,「行!那兩位姑娘慢慢逛,不用著急。老漢會在這裡等你們。」說完,他跳上馬車,熟悉的往一邊的叉路口駛去。
「姐姐,我們是不是先去王家?」
夏小雨搖搖頭,「不著急。咱們先逛一圈,晚一點再去。」
「哦,好!」如霜蹙了蹙眉頭,心想,難道不是找神醫重要一點嗎?但她沒有問夏小雨為什麼?
兩人在街上閑逛起來,夏小雨找了一家茶館坐了下來,點了幾籠點心,一壺菊花茶,「如霜,先喝點茶,吃點東西。」
如霜沒有動筷,而是忍不住的問道:「姐姐,咱們什麼時候去王家?」
「不著急!先吃東西。」夏小雨給如霜倒了一杯茶,輕推到了她面前。
這時,小二送點心過來,夏小雨叫住了小二,好奇的問道:「小二哥,聽說你們這裡有一戶姓王的大戶人家?」
「這位姑娘,咱們這裡的大戶隻有一家姓王,你是問王記酒樓的東家吧?」小二挺熱情的,夏小雨隻問了一句,他就回答了許多。
「對對對!我聽說,他們家公子得了什麼怪疾?」夏小雨壓低了聲音,好奇的問道。
小二聽著,先是一愣,然後四處張望了一圈,然後才壓低了聲音,應道:「姑娘,你可是問對人了。我二哥就在王府當差,聽我二哥說,他們家公子打從娘胎出來,右腳就是瘸的,那王公子的右腳……」
「小二,上茶。」
小二還未說完,就被臨窗前的客人喚了過去。
「姑娘,你們先吃著喝著,小的先去招待客人了。」小二抱歉的朝她點頭緻意,轉身就跑去招待剛來的兩位客人。
小二一走,夏小雨就對如霜,道:「如霜,你去王家打聽一番,看看那個神醫在不在府上?順便問問那神醫有什麼愛好?」
如霜點頭,這下才明白夏小雨不急著去王府用意。
她是想要知己知彼。
「姐姐放心!如霜這就去。」如霜起身,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