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裡的人已經全部回家去了,安寧端了飯菜出去,暗衛們過來幫忙,把幫工那些人的飯菜搬到了工地上,照舊用餐。
院子裡擺著兩張四方桌,安寧讓白虎把兩張桌子並在一起,裡正一家五口,孫婆婆,還有安寧這些人,一共是八人坐在一起吃飯。
顧氏和安樂在房裡用餐。
飯桌上,無人說話,大家安安靜靜的吃飯。
晚後,裡正一家人和孫婆婆各自回家,白虎去了新房,院子裡隻剩下安寧和孟晨曦。安寧沏了茶,推到孟晨曦面前,「喝茶!」
孟晨曦端起茶盞,輕啜了一口,撂下,淡淡的問道:「我臉上長花了嗎?」
「啊?什麼意思?」安寧在一旁喝著茶,聽他突然來這麼一句,便愣愣的看著他。
「如果沒有長花,你幹嘛不時的偷看我?」
「咳咳咳……我哪有偷看你?」安寧被嗆了一下,滿臉通紅的瞪著他,「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分明就是你在偷看我,偏還做賊喊抓賊。」
「哼,說話時,眼珠子往左上方轉動,剛剛還心虛的嗆了一下,分明就是說謊。」孟晨曦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別忘了,明天一早,你必須背熟《百草綱》。」
「我沒忘,我一定會背出來的。」
「洗耳恭聽。」孟晨曦別具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真不是我打擊你,如果是我,有這個時間,我已經背了五本書以上。」
「吹牛!」
「不信?」
「誰信?」
「那就讓你心服口服,省得你說我騙你。」孟晨曦端起茶,輕啜了一口,「你進去隨便取一本書出來,我隻看一遍,然後背給你聽。」
「那些書都是你看過的,你可然能背出來。」
「那你的意思是?」
安寧笑了笑,「你等著,我去裡正家找本書過來。」
「隨便。」
「我等著看你的牛皮吹破。」
孟晨曦看著安寧興沖沖的離開,嘴角輕勾,「白虎。」
「爺。」
「你去施家聽到了什麼?」
「他們也摘了猴頭菇和菊花,聽起來他們也準備拿到鎮上去賣。」
「交待下去,不準任何人收他們家的東西。」
「是,爺。」
孟晨曦沉思了一下,吩咐,「準備兩個上好的檀木匣子。」
「屬下立刻去辦。」白虎離開。
孟晨曦撂下茶盞,從茶杯裡沾了水,在桌面上隨意畫著,斂目沉思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更猜不透他的情緒。
「我回來了。」安寧笑容可掬的回來,把一本厚厚族譜遞了過去,「吶,就這一本吧。」
孟晨曦看著那封面陳舊的族譜,彎唇笑了。
這丫頭,她以為這個就能難倒她,今晚就讓她開開眼界。
「掌燈。」
「啊?」
「這裡這麼黑,我怎麼看?進去把我桌上的燈取出來。」
「好,我就去拿。」
安寧取了燈出來,又去房裡把自己的那本《百草綱》也拿出來,準備在一旁看。院子裡,宮燈下,兩人靜靜的翻看著手中的書。
耳邊傳來沙沙的翻書聲,安寧有些靜不下來了,擡眼看著孟晨曦一下一下的翻著書,忍不住的嘀咕,「你這是看書,還是翻書?能看到什麼嗎?」
她故意找裡正要了族譜,就是想著這東西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已看過,所以,這東西最適合測試他的能力。
「能不能看到內容,等我看完,你就知道了。」孟晨曦頭也不擡,說話間他又翻了兩頁。
安寧撇了撇嘴,低頭繼續看自己的書。她才翻了幾頁,就聽到孟晨曦輕道:「好啦,看完了。你需要測試嗎?」
安寧怔了怔,「當然要,誰知道,你是不是在聲張作勢?」
「我會用事實說話。」孟晨曦把族譜推到她面前。
安寧翻開第一頁,怕他看見,她還特意豎起來,「可以開始了。」
孟晨曦瞧著她的小動作,勾了勾唇角,輕啟薄唇。
安寧一頁一頁的翻著族譜,滿目不敢置信,孟晨曦故意放快速度,安寧到了後面已是跟不出他的速度,腦袋裡嗡嗡作響,安寧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人嗎?
他居然真的一字不錯的背出來。
「你怎麼了?」孟晨曦從她手中抽走族譜,把《百草綱》塞進她手中,「現在可以讀你的《百草綱》了,記住了,明天早飯後,我就要聽你背出來。」
說完,他起身,進屋,停下安寧一人獃獃的坐在院子裡。
安寧仰頭望天,長嘆,「蒼天不公,世上竟真有這樣的天才。」
過目不忘,一目十三行,她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他能成為神醫,真是一點都意外。
孟晨曦站在窗前,聽著她的話,不由搖頭失笑。
身後,白虎抱著兩個一模一樣的紫檀木匣了過來,「爺,東西準備好了。」
「放著吧。」孟晨曦走到書案前,找開布包,細細的端祥著從狼穴旁取來的太歲,「白虎,你明天帶上暗衛把這東西送回欒城。」
「爺,你不回去?」
「暫時不回。」孟晨曦執起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計劃,白虎眸光忽明忽暗,微微頷首,「是,爺。屬下誓死把東西送回王府。」
回王府。」
「退下吧。」孟晨曦朝白虎做了個手勢,白虎立刻會意離開。
夜漸深,安寧在院子裡苦讀,孟晨曦站在窗前看了一會,便回到書案前,埋首調製桌上備好的物品。窗外,天色漸亮,孟晨曦站了起來,扭動一下酸痛的腰身,他低頭看著桌上那一模一樣的兩個太歲,勾唇笑了笑,然後把它們分別放進了紫檀木匣子裡。
安寧已放下書,正在漱洗。
孟晨曦把一個匣子放進了書案下的地洞裡,另一個就放在桌上,匣子上面還放著一封信。
一切就緒,他出了房門,看著安寧,問道:「背好了?」
「差不多了,我和小茶約好要去摘菊花。」安寧洗了臉,準備了四個竹簍,「你一夜未睡,不休息一下?」
「你知道?」
「屋裡一夜都亮著燈,你若是睡下了,一定會吹燈的。」安寧散下一頭烏髮,對於一旁的孟晨曦,她並沒有什麼迴避一下的意思。
她利索的打了條麻花辮,再用花布把頭髮包了起來。
孟晨曦瞧著她,嘴角溢出淡淡的笑意,「別的姑娘家都愛美,你卻這般,實在是令人不解。」
「女為悅己者容。」安寧回了他一句。
「意思是你要等見那個書獃子時,你才會注意自己的打扮?」眸光陡的一緊,他心中不悅,這丫頭在他面前這麼隨便,擺明就是沒當他是一回事。
「你要這麼想,也行。」安寧想到他說的那個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她就口是心非的不承認也不否認。
孟晨曦瞪了她一眼,「沒眼光。」
「這是我的事。」
「你別忘了,我答應救他,他就不可能跟你有任何可能,我已經跟他爹娘說清楚了。如果他再敢上門來打擾你,讓你無法靜心學醫,我保證,他會後悔上一次沒死成。」
孟晨曦嚴狠狠的道。
「你們一大早就吵架?」嚴小茶和李氏走了進來。
「沒吵!」安寧搖頭,又補了一句,「誰跟他吵?」
「沒有徒弟敢跟師父吵架。」孟晨曦別開臉,突然話鋒一轉,「安寧,沏茶。」
安寧蹙眉,「一大早就喝茶,你也不怕醉茶,胃不舒服?」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
「你是,誰不知你是神醫?」安寧也不知為什麼,總之就想沖著他發火,氣呼呼往銅壺裡加水,用小鐵鉗撥開竹炭,炭火立刻就紅亮起來。
「你自己沏。」她拿起兩個竹簍,「小茶,時候不早了,咱們走。」
「哦。」
路上,嚴小茶不時的看向安寧,有些擔憂的問道:「安寧姐,你在生孟公子的氣?」
「沒有,你想多了。」
「哦。」嚴小茶不相信,「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安寧扭頭看著她,「你幹嘛會這樣想?」
「是你的表情告訴我的。」
呃?
她的臉很臭嗎?
安寧調整了一下情緒,努力的彎唇,「走吧,咱們今天跟昨天一樣,胎菊和白杭菊分開。上午,昨天摘的也可以蒸了,你來幫忙,順便學一下。」
這些東西,她從未想過瞞著嚴小茶。
隻要嚴小茶願意學,她也願意傾曩相授。
「哦,好。」嚴小茶扭頭看去,忽然睜大了雙眼,壓低聲音,道:「安寧姐,你回頭看看,孟公子也跟著來了。」
「何必管他。」
「他是不是不放心你,所以才跟上來?」
「你想太多。」
安寧可不會自作多情往這裡想,他頂多就是想出來散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嚴小茶卻是很篤定自己的發現,「安寧姐,你想想啊,若是他對你沒有一點意思的吧?他為何一直出手幫你,昨天在山上那不經意間的呵護和緊張,我可沒有看錯。」
「師父關心徒弟,這是應該的。」
「你還真把他當師父?」
「不然咧?」安寧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這個小腦袋瓜子可別胡思亂想,師父就是師父,想太多就是給自己和別人製造困擾。」
嚴小茶摸摸頭。
真的是這樣?
不太信啊。
孟晨曦像昨天一樣,就在她們的不遠處打坐。安寧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不時的看向他,他沐浴在晨光中,靜坐不動,竟有幾分仙骨,彷彿是依戀塵世美景的嫡仙。
嚴小茶輕撞了下她的手肘,笑了笑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安寧姐,你還不承認。」
「快摘吧。」安寧的臉火燒火燎起來,感覺像是做壞事被人抓了個現形。
「呵呵!跟我就不必這樣藏著掖著了吧?」
安寧紅著臉瞪了她一眼,「快摘,太陽快出來了。」
「好吧,我不說了。」
嚴小茶知道她臉皮薄,便不多說,低笑不語。
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她們很快就摘了滿滿的四竹簍,兩人相視一笑,「走吧,回去的。」
孟晨曦已站了起來,伸手過去,「你們手中的給我來提。」
安寧和嚴小茶不客氣的把手裡提著的竹簍遞了過去,下山時,遇到了村民上山摘猴頭菇,他們瞧著竹簍裡的菊花,好奇的問道:「安寧,這菊花也能入葯嗎?」
「我是摘來煮菊花茶,不過,它的確能入葯。」
「那改
「那改天也教教我們吧?」
立刻有人感興趣。
安寧點點頭,這個東西很普通,並不值錢,如果大家想要學,我也是可以教的。的確,這東西與猴頭菇比起來,真的不值錢。
「那就說好了,改天有時間了,我們再找你。」
大家都知道,山上的猴頭菇是有限的,有別的東西能換錢,他們自然也是不放過的。
安寧頷首,「好!大家小心一點,我先回家吃早飯了。」
「好!我們都不是第一次上山,知道哪些地方能去,哪些地方不能去的。」
沿路不時的遇到村民,大家都問著差不多的問題。
回到家裡門口,孟晨曦嘀咕,「你們這村的人,全是財迷。」
「世人哪個嫌錢少?」安寧反駁。
孟晨曦眸光沉厚的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平時安靜靜的院子,今天站了不少暗衛,嚴東見安寧回來,便笑著迎了上去,「安寧,孟公子的人從山上打了三頭野豬,估計十天都不用再去買肉了。」
「野豬?」安寧擡眼看過去,隻見地上有兩頭又大又肥的野豬,水缸旁的木架子上已有一頭在褪豬毛,一頭就足足有二百斤。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野豬。
「你讓他們去打了?」安寧晶眸璀璨的看向孟晨曦。
「總不能讓他們白吃白喝吧?」孟晨曦淡淡的道。
正在拾掇野豬的暗衛們聽了,不禁滿腦黑線。原來在爺的眼裡,他們一直在白吃白喝,他們白天建新房,晚上還要保衛這村裡的人,一點都不輕鬆的。
安寧咧嘴笑了,扭頭看向嚴東,「東叔,你會不會編竹篩?或是找幾個人幫我編一些竹篩,昨天的那裡猴頭菇要曬起來。」
「我會啊,咱們村裡的人,幾乎都會。」嚴東點點頭。
孟晨曦指向後院,「後院有竹篩和曬架,你去看看,如果不夠,再讓東叔幫忙編一些,以後要用的會越來越多,曬架也是。」
「你已經讓人備好了?」安寧驚訝極了。
這個男人,還有如此細心的一面。
孟晨曦白了她一眼,「我會像你一樣,什麼都不準備就帶人上山摘猴頭菇?你若是不能及時曬制,放壞了,難保你會連我這個師父都虧沒了。」
「呵呵!」安寧忍不住的笑了。
瞧著她眉歡眼笑的樣子,孟晨曦也微微翹起了嘴角。
安寧發現了他的變化,笑嘻嘻的又道:「他們這麼厲害,要不,下午村裡人送了猴頭菇過來,我問問他們要不要肉?咱們用肉來抵些銀兩?」
孟晨曦伸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下,「還真是財迷。」
「我這叫會過日子,我沒銀了啊。」安寧摸著腦門,噘著嘴,那樣子像極是在撒嬌。
「隨你!」孟晨曦去洗了手就進屋了。
安寧怔了怔,忽的笑了。
她扭頭看向嚴東,「東叔,你先忙,我去看看後院有多少竹篩。」
「好!你忙去吧,我去幫他們殺豬。」
「小茶,咱們把菊花拿到後院陰涼處去晾起來。昨天的那些,也可以搬去廚房了,吃了早飯,咱們就開始蒸。」
「好的,安寧姐。」
兩人提著竹簍去後院,昨天還空空的後院,如今已經放滿了東西,排列著幾十個四層曬架,曬架上已擺好了相應的竹篩,一旁還壘放著幾十個竹篩。
「哇,真多啊?這些都是怎麼變出來的?」
嚴小茶驚訝看著滿後院的東西。
安寧也是一臉驚訝,她也沒想到有這麼多。
「咱們把菊花晾起來吧。」
「哦,好。」
兩人把竹簍裡的菊花攤開晾著,端到了陰涼處。
「走,咱們把昨天摘的端去廚房。」安寧端起已晾乾表面水分的菊花,朝嚴小茶努了努嘴,昨天就摘了兩竹篩,曬出來應該也就兩三斤。
嚴小茶點頭,「欸,好。」
李氏和孫婆婆見她們端著菊花進來,便問:「這花要怎麼弄?」
「蒸一下,然後,曬乾就好。」安寧把竹篩放在竈台上,「這個我和小茶來弄,你們不用忙。現在咱們先吃早飯,晚一點,我和小茶把菊花蒸了曬上,然後把豬下水拿去河裡洗。」
「安寧姐,我能不能不洗那個臭哄哄的東西?」嚴小茶皺緊了眉頭。
安寧笑了下,「不行!昨天是誰說,我說一,絕不說二的?」
「她!嚴小茶。」孫婆婆和李氏指著嚴小茶,齊聲道。
嚴小茶苦著臉,「大家都欺負我。」
「豬下水也是好東西,你學會了,將來一定念我的好。」安寧出了廚房,沖院子裡的人,喊道:「大家都洗手,吃了早飯再幹活。」
「哦,好。」大夥放下手中的活,洗手,幫忙擺桌子。
「安寧,把我的早飯端進來。」
屋裡,孟晨曦已出聲吩咐。
暗衛們把早飯擡到了新房那裡,李氏她們就在廚房裡吃,安寧陪著顧氏在房裡吃,似乎沒有人在院子裡吃,事後,安寧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院子裡異味太濃。
吃了早飯,安寧和嚴小茶就開始蒸菊花,她家的蒸篩多,摘的菊花少,一次就蒸完了。兩人再菊花曬在院子裡,擔著豬下水就去河邊清洗。
「哎喲,這是什麼味啊?」路過施大富家,施靜從院子裡沖了出來,看著安寧和嚴小茶提著的豬下水,一臉噁心,捏著鼻子怪聲怪氣的道:「安寧,不是說你家日子過好了嗎?怎麼還吃這種連狗都不吃的豬下水啊?」
「你怎麼說話的?」嚴小茶呵道。
安寧推了她一下,「走吧!別試圖跟狗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