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不要的?」安寧咧嘴露出一口皓齒,「一顆都不想少。我告訴你,別以為是我師父,我就不能對你怎樣?下次再這麼說我,我還咬你。」
「你眼中可有我這個師父?」
「師父也要有師父的樣子,世上有你這麼做師父的嗎?」安寧瞪了他一眼,「所以,我這樣的徒弟,已是不錯。」
微微勾唇,孟晨曦拿起桌上的圖紙,「這個我會讓人給你制出來,不過,你的人體穴點陣圖繪完了嗎?明天晚上可就滿三天了。」
呃?
那東西還真是差很多,他要不要這麼提醒她?
「不用你管,明天晚上一定拿來給你過目。」安寧說完,轉身出去了。
太陽下山了,村民陸續來交猴頭菇。
辛全對著賬冊把村民的第一批貨款結清,大夥拿著到手的銀子,笑眯眯的回家。
這一天,牛角村徹底沸騰了,所有人家都笑不攏嘴,隻除了嚴山家和施大富家。早上,施大富和賴氏就前著曬乾的猴頭菇和菊花去鎮上,準備找一家醫館把東西地賣出去,可他們是高高興興的去,一臉灰敗的回來。
沒有一家醫館收他們的東西。
別說是賣,就是送給人家,人家都不要。
「爹,娘,你們回來啦。」施鳳竹興奮的迎了出來,看著他們一人擔著一擔東西,臉上的笑容就更濃了。
昨晚她就列了一長串的清單給賴氏,頭花,銀飾,布匹,肉,點心,她統統都要。現在兩人回來了,她的東西一定是買了的。
施大富和賴氏一聲不吭,進了院門,把肩上東西用力丟在院子裡。
施鳳竹瞧著,傻眼了。
「爹,娘,這是怎麼了?你們怎麼把東西就這麼丟在地上?」
賴氏滿目複雜的看著施鳳竹,「鳳竹,你當真聽說那猴頭菇和菊花醫館會要?」
「是啊,千真萬確。」施鳳竹點點頭,心咯噔一下,定眼看向地上的東西,這才發現竟跟早上挑去的東西一樣,連上面的繩結都是一樣的。
這是沒有賣出去?
不可能啊。
施鳳竹蹲下身子,解開繩索,看著裡面的猴頭菇,呆若木雞,「這,這,這怎麼可能?怎麼會賣不出去?剛剛村裡的人還上野雜種那裡領了貨款。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可不是假的。」
「村裡的人都領貨款了?」賴氏驚訝的問道。
施大富也擡眼看向施鳳竹。
施鳳竹點頭。
一旁剛從屋裡出來的施子龍也點頭,「我也看到了。現在全村的人都高興了,一個個宰鴨宰雞的,你們聞聞,村裡的空氣裡都是肉香味。」
本就想著今晚能打打牙祭了,沒想到竟是一場空。
「爹,娘,你們是不是沒有找對醫館?」
施大富搖搖頭,「鎮上的醫館,我和你娘都問過了,沒人要咱們家的東西。別說賣錢了,就是白送給人家,人家還嫌佔地方呢。」
賴氏猛地用力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一定是安寧那賤人跟鎮上的醫館串通好了,就是不收咱們的東西。她這是恨我們,逼我們呢。」
施家幾人思量一番,似乎也隻有這麼一個可以解釋得通的理由。
「明天我們去縣城,我就不信了,那賤人的手這麼長,還能與城裡的醫館串通了。」賴氏如打雞皿,滿皿復活,重新有了希望。
施大富看著麻包裡的東西,說要丟了,的確是心疼。
沒道理別人的東西能入葯,自己的東西就一無用處。他點點頭,「行!明天一早,我們去縣城,這些東西忙了這麼多天,若是丟了,的確可惜。」
賴氏點頭,看了院子裡的幾人一眼,「明天,我和你爹去縣城,你們兄妹上山去摘猴頭菇,這東西已經不多了。咱們多摘一點便是多掙一點。」
機會不等人,她不要放棄。
尤其是聽施鳳竹說村民都已拿到了銀子。
「你們爺幾個把東西收回家去,我去外頭打聽一下消息。」賴氏急急往外走,直接去了嚴山家裡,「二妹,你在不在家啊?」
小賴氏從廚房裡出來,看著賴氏,急問:「大姐,你的東西都賣出去了嗎?村裡人都已經從顧家那裡取了銀子,白花花的銀子啊,可讓我眼饞了。」
賴氏聽她這麼一說,知道這消息是千真萬確了。
「今天有事給耽擱了,沒去鎮上。明天我和你大姐夫才去,你放心!有什麼好消息,我一定會告訴你的。這個野雜種不帶著咱們兩家,我們可不能當真做傻瓜。山上的東西隻不是他們才有份,咱們也是有份的。」
賴氏丟不開面子,不敢說東西沒人要。
小賴氏聽了直點頭,「沒錯!山上東西是大家的。」
嚴山聽到賴氏來了,便從屋裡出來。
「大姐,你來啦。」
賴氏點點頭,客套的問道:「峰林的情況如何?」
「好多了。」嚴山點點頭,看向小賴氏,「小花,你趕緊給孩子做晚飯,孩子該要餓了。」
他不喜歡賴氏上門。
「你沒見我大姐來了嗎?我先跟我大姐聊一會,你去把飯煮上,菜也洗好了。」小賴氏親昵的拉著賴氏的手,「大姐,走,咱們進屋聊。」
今天,她聽到了一個大八卦。
嚴山蹙了蹙眉,可又不敢發作。
眉,可又不敢發作。
賴氏畢竟是小賴氏的親姐,他也不便太明顯的表示不歡迎。
「大姐,你怎麼不走?」
「就這說吧。」賴氏可把嚴山眼中的不悅看得清清楚楚,以其進去竊竊私語,不如就在院子裡聊開了。她就是要讓嚴山聽見,就是要讓他不舒服。
小賴氏不覺有他,點頭。
「大姐,你還不知道吧,那馮大公子就住在咱們村裡。」
「馮大公子?」
小賴氏笑著點頭,「就是與安寧定親的那一個。」
賴氏瞪大了雙眼,「怎麼可能?」
「真的!這事啊,全村就無人不知。」小賴氏笑得有些輕佻,「我說那安寧咋這麼本事?原來全是靠勾引男人,先是勾引我家峰兒,後來又是住在她家的孟公子,現在還把馮大公子也勾引到了咱們村。我以前可真是小瞧她了,呸,幸虧我沒有同意她與峰兒的事。瞧著就是不安於室的,賤人生的就是賤種。」
「你說的全是真的?」賴氏還是不太相信,「那馮大公子住哪啊?」
「孫婆婆家,我今兒都看到了。」小賴氏說著低笑幾聲,「你也是知道的,那孫婆婆和顧家關係好,在她那裡住著,這跟住家顧家有什麼差別?」
賴氏聽出她話裡的意思,頓時就笑了。
「都說龍生龍,老鼠生的孩子會打洞。這賤人生的也是賤人,想想當年那顧氏被買回來後,咱們村裡的男人,哪個不是看直了眼的?」
小賴氏點頭附合。
嚴山在廚房聽著她們姐妹聊著這些隨時若禍上門的話,手中的菜刀隨手一丟,哐當一聲,他怒氣沖沖的喊道:「小花,你進來一下,峰林的葯該煎了。」
小賴氏懶懶的應了一聲,「你不是在廚房裡嗎?自己煎。」
嚴山衝出來,瞪著小賴氏,「你自己去做飯,你不打聽一下,哪家是男人下廚的?」說著,氣呼呼的進了嚴峰林的房間。
「你…你…反了你?」小賴氏指著嚴山。
賴氏面色不善,這明著是指責小賴氏,可她聽得出來,還不是沖著她。
「哼——你這個男人眼裡可真的沒我這個大姐,瞧瞧他的態度,分明就是不歡迎我。算了,我回去了,以後啊,我也不敢隨便進你家門。」
賴氏說著就要走。
小賴氏拉住了她,強扯著笑容,「大姐,你可是我親姐姐,這個家誰敢給你臉色看?」
賴氏的臉色並沒有緩和,小賴氏心裡急,便沖著房門喊道:「嚴山,你告訴我大姐,你並不是對她有意見?」
嚴山不吭聲。
賴氏的臉色更差了,轉身要往外走。
小賴氏面色悻悻,連忙拉住她,「大姐,你別往心裡去,峰林身子骨不好,他壓力大。他並不是對大姐有什麼意見,而是心裡真的不好過。」
「哼——咱們是親姐妹,一個娘胎出來的。你對大姐的好和心意,大姐心裡清楚,可你男人,哼——大姐,心裡一樣的清楚。算了,大姐也不能讓你們夫妻失和,我先回家。」
賴氏掰開小賴氏的手,大步離開。
當晚,小賴氏和嚴山大吵一架,家裡連晚飯都沒有煮。
嚴小茶從顧家帶了飯菜回來,還端了一小罐骨頭湯。進了門,喚了幾聲,見屋裡靜悄悄,她遲疑的看向嚴老爺子,「祖父,山叔家這是怎麼了?」
嚴老爺子蹙眉,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嚴山,你在家裡嗎?」
「叔,你怎麼來了?」嚴山從外面進來。
「你上哪去了?這家裡怎麼冷清清的?」
「我外面走走,叔,堂屋裡坐。」嚴山請嚴老爺子進屋,看著嚴小茶提著食盒,「小茶,你又給你峰林哥送吃的了?」
「山叔,我來看看峰林哥。」
「去吧。他在屋裡。」嚴山揮揮手,「我和你祖父在堂屋坐一會。」
嚴小茶點點頭,「哦,那我去了。」
嘎吱——推開房門,嚴小茶提著食盒進去,「峰林哥,我帶了點吃的給你。」
「小茶,你過來,哥有事問你。」嚴峰林一面凝重,眉頭緊皺。
嚴小茶疑惑的看著他,問道:「峰林哥,你幹嘛這麼嚴肅?我瞧著你家裡的氣氛不對?山叔和嬸是不是吵架了?」
「小茶,哥問你的事,你可不能有所隱瞞。」
「峰林哥,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了?你問,我一定不隱瞞。」嚴小茶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飯菜和湯端了出來,「峰林哥,你先喝湯,要不待會就涼了。」
嚴峰林擺手。
「你先放著,我的問題很重要。」
「峰林哥,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嚴小茶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問吧,問吧,快點問完就吃飯。」
「那個跟安寧定過親的馮公子就住在孫婆婆家?」嚴峰林面色鐵青,「他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會住進孫婆婆家?」
嚴小茶緊緊的看著嚴峰林,面色嚴肅,「峰林哥,你和安寧姐的事情,我最是清楚。就是近日我還問了安寧姐,你們的事情,或許以前真是咱們想多了。她說了,她對峰林哥你真的是單純的兄妹之情。」
「我也這麼想?」嚴峰林失望極了,「小茶,我一直以為你是最懂峰林哥的,怎麼你也這樣?」
「峰林哥,你一直是我最尊重的大哥。」。」
「那你為什麼不站在我的位置上想想?」
「我有想。」嚴小茶把一罐湯放了下來,「峰林哥,你怎麼一直鑽牛角尖?這事你就不能揭過去嗎?」
「揭不過去。」嚴峰林大喝一聲,「我做不到!」
嚴老爺子聽到這房裡的動靜,從堂屋裡沖了出來,「小茶,峰林,你們怎麼了?」
嚴小茶闆著臉,緊抿著唇,像是看陌生般的看著嚴峰林。
這事情怎麼就跟他說不清楚呢?
「小茶,你說,馮公子和安寧到底是什麼關係?」嚴峰林追問,眼裡根本沒有其他人。
很是失態。
嚴山瞧著有些著急,「峰兒,這事跟咱們沒有關係?」
「有關係!」嚴峰林很固執。
嚴老爺子皺眉。
嚴小茶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緩卻含著濃濃的失望,「峰林哥,你真的讓我失望了。好吧。既然你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吧。」
「什麼關係都不是。」嚴小茶有點恨鐵不成鋼,這個時候,她真的覺得嚴峰林配不上安寧,「峰林哥,你真的讓我失望了。你這樣的心兇,這樣疑神疑鬼的,安寧姐怎麼可能受不了你的性子?」
「小茶,你別這麼說峰林。」
嚴山急道。
嚴小茶突然有種想把心裡的話一次說完的感覺,「不是我說他,他真的是一直在鑽牛角尖,這樣的心兇如何成就大事,如何擔當大任?」
說著,她直直的看向嚴峰林,「峰林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嚴峰林一臉蒼白。
嚴山又急又氣,可又不能說什麼。
嚴老爺子看向嚴小茶,「小茶,咱們回家吧。」
「是,祖父。」
祖孫二人出了嚴山家門。
嚴小茶的情緒低落,一直不說話。
嚴老爺子不時的看向她,低笑幾聲,道:「你這丫頭,今天真的讓祖父大開眼界,想不到我家丫頭也這麼厲害了。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祖父,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表揚你呢。以後啊,你多跟你安寧學習,她就像是一個寶藏,你永遠都能從她身上學到東西。」嚴老爺子是真的喜歡安寧。
為人,處事,沒有二話可說。
「祖父,你不怪我?」
「為什麼要怪你?怪你實話實說,還是怪你多事?」嚴老爺子一臉慈祥的看著她,「丫頭,你終於長大了,眼裡分得清是非黑白了。不過啊,你若是能少些衝動,這樣就更好了。」
「祖父。」
「乖!你讓祖父驕傲。」
「謝謝祖父。」
「好好的,為什麼要謝祖父?」
「謝祖父理解我。」嚴小茶有了決定,「以後,我再也不從安寧姐家拿東西給峰林哥了,省得他誤以為那是安寧授意我這麼做的。祖父,我第一次覺得峰林哥少了擔當,心兇也太狹窄了。他若是這般下去,將來真的能出人頭地?」
她不是看不起嚴峰林,而是看過孟晨曦和馮緻遠之後,她真的覺得嚴峰林太多不好了。
一個男人卻沒有男人的擔當。
他被家裡人的保護得太好了。一個農民家的子弟,卻像是公子爺一般供著,稍微一點的打擊他都受不了,這真的好嗎?
「唉,這事不是咱們爺倆可以討論的,罷了,一切都是他的造化。」嚴老爺子擺擺手,「別想了。回家,你爹娘該著急了。」
「嗯,好。」
顧家。
晚飯後,辛全拿著賬本給安寧,「大小姐,這是賬本,你看看今天的收支。」
「好!我晚點會看,明天一早給你。」安寧點點頭,收下賬本,繼續削著竹炭。
她的毛筆字不忍入目,所以,她這些天都是把竹炭削尖,用布包起來當成炭筆來用。不然,以她的速度,若是把人體穴位標完,根本就不可能。
辛全看著她削炭筆,有些好奇,但並沒多問。
「大小姐,若是沒有其他的安排,我去幫辛力、辛白把今天曬好的猴頭菇收拾一下。」
「嗯,辛苦你們了。」
「這是應該的。」辛全出了顧家,去了新房那邊的庫房。
孟晨曦拿著一個小匣子出來,坐下,輕瞥了安寧一眼,「安寧,沏茶!」
「我忙,麻煩你自己沏。」安寧頭也不擡,繼續削炭筆。
「這個給你,快點沏茶。」孟晨曦把小匣子推到了她面前,「你削的這些竹炭一抹就掉,你確定要用它來標人體穴位?」
聞言,安寧擡頭看向他。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去水缸旁洗凈了手,燒水,沏茶,推過去給他,「喝茶!」
孟晨曦端起茶,輕啜了一口,點頭,「嗯,沒別的長處,這花沏得不錯。」
安寧朝他做了個鬼臉,打開小匣子,看著裡面碼得整整齊齊的小條子,拿出一支,看清是什麼東西後,她目露驚訝看著他,「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
「給你,你就用。問這麼多做什麼?」
「有這東西,你幹嘛不早點拿出來?」
這傢夥故意的吧?
「給你用,這已是天大人情,你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孟晨曦悠哉悠哉的喝茶。